【欲望空间】第十章——这是我们的故事



  是不是人生总是艰难?还是只有我是如此?这是我过去常常思考的问题。
  我从不认为人出生时是一无所有的,至少在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身上
就早已被强加了一种命运和一种责任——因为我是我爸爸的儿子,以及我哥哥的
弟弟。
  所以我必不可免地总会被拿去与大哥比较,在我进入安保部队后,这种情况
尤甚。而比较的结果,则是以我的全面失败而告终。我至今也没有想通自己能在
哪一方面可以超过他。学习能力、格斗、射击、战术规划,我自知无一可望其项
背。除此之外,他在业余时间钻研的手工艺足以令人瞠目结舌,他为我做的十字
弩和匕首,如今都还够能正常使用。另外,他的女人缘也总是让人嫉妒,当我还
小的时候,每隔三五天便能见到他在和不同的女人搂搂抱抱。
  假如说我们两个人处在同一个故事中,我想他一定比我更适合做主角。
  然而最大的挫败感却还不是为此。周围的人在察觉到他对我的全面压制后,
无一不认为是理所当然,就好像弟弟自出生起就本应不如哥哥。与此同时,他们
却又不允许我承认这一点,一旦我显出无所事事、自甘堕落的样子,便会被认为
是「丢了脸面」。也就是说,我既不能超越大哥,又不能不做出一副要超越他的
样子。
  这种莫名其妙、自相矛盾的结果,就是我真实的处境。我也不能否认我很嫉
妒他,按理说,我应该希望他从来没出生过,但奇怪的是我从没这么想过,或者
说我没有机会这么想。因为父母去世那年我才十二岁,那时大哥刚刚以优异的成
绩读完大学,便立刻接过父亲的遗志,加入了安保部队。
  其实现在想来他本不必那么做,以他的能力,在256家全球企业中的任意
一家就职,都能左右逢源、步步高升。更何况那时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作为兄长
也自然而然成了我唯一的监护人,按理说他本不该立刻接受这样危险的工作。
  但他回答我说,每个人只有一种命运,他必然要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说我不明白,他说,你现在不需要明白。所以也我不再问。
  但有一件事我那时是明白的,那就是安保部队的黑金制服确实好看。当我第
一次见大哥穿部队制服的样子,我就怀疑他从此以后和女人约会都不需要再选别
的衣服了。也差不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很早也就有了跟大哥和爸爸一样加入
部队的打算。
  大约一年后,杀害我们父母的凶手被捉住。那时陆叔叔,也就是陆柏长官,
亲自通知大哥,说可以让他亲自来行刑。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拒绝了。
  那时我才过完十三岁生日,听说之后便扬言「他不去我去」,但显然不会有
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于是最后他们便随意指派了一个人去执行枪决。
  为此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和他说过话。在我看来,他好像只在乎自己,根
本不在乎家庭。尤其在他入伍之后,便一天天越发显得冷酷无情、寡言少语。
  我们第一次正式打破沉默时,已经又过了两年。那天他忽然抱回来一个女婴,
接着手忙脚乱地为它换尿布、喂奶。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于是我不得不主动打破僵局,问他,这是谁的孩子。同时我在心里猜测这是
他跟哪个女人不小心弄出来的私生女。
  但他给我的回答是,这是他战友的女儿。那人在最近的行动中牺牲,妻子也
因意外去世了,因此大哥便主动收留了这个孩子。
  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主动收养一个孤儿,但一想到这个孩子命运跟我们两
个竟是出奇的一致,也就明白了。而这似乎也能说明,他一直没有忘记爸妈的死。
  或许他并非现在看起来的那样冷酷无情。
  不过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在于,谁去照顾这个孩子?他要上战场,我要去课堂,
白天都不在家。但大哥说:「不用担心,会有人来帮忙的。」
  我就是在那之后第一次见到孟婕,也就是我现在的嫂子。虽然他们两个至今
没有结婚,但他们也从未否认过彼此的这种关系。那时孟婕才二十出头,很年轻,
身材还没有现在这样成熟丰满,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秀端庄。她的穿着往往十分
保守,除了脸和双手,我很少看到她将身体的其他部位露出来过,包括双脚。她
每逢我们兄弟俩都不在家时,便上门来照顾那个孩子。每天我回得比大哥早一些,
见她还在家里,便会帮她做点小事。她是一定要等到大哥回来之后才会走的。不
过,即使大哥回来了,他们也并不会说太多的话。当然了,就算他们有别的话要
说,或者有别的事情要做,也肯定都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说完做完了。二十岁那年,
我就提出要加入安保部队。对此大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劝我「考虑
清楚」。我说我考虑好了,正如他所说的「每个人都要接受自己的命运」,我觉
得跟随前人的脚步似乎就是我注定的命运。更何况他们的制服的确好看。我的条
件并不算差,加上有引荐关系,经过一年多的训练,我便正式穿上黑衣,加入安
保部队。我的训练考核成绩都并不算差,但最终每一项都距离大哥入伍时的分数
相差一点。起初我只是做些简单的巡逻任务,日子过得很枯燥,但过了两个多月
后,情况就不同了。那场被称为「第八次经济危机」的灾难来临了(然而我对于
此前的七次都毫无概念)。混乱从第九区开始爆发,在十五天中从欧洲大陆向东
蔓延至七十二区,大半个世界陷入崩溃,失业者塞满了人行道,盗窃、抢劫、走
私、杀人案件层出不穷。于是我在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情况下就被抽调至第一线,
协助抓捕罪犯。不用多说,我协助的人自然是大哥,或者说全凭他的指导,我才
没有死在前线上。罪犯的数量简直超出想象,每天都有大批犯人被关进监狱,其
中大多数都来不及审判。再之后,甚至不少人把安保部队的监狱当成了避难所,
为了能有个管吃住的地方主动犯案自首。因此没过多久,我们都结成了一个默契:
只抓死罪犯。尤其那种罪大恶极的,一旦遇上,就不用吝惜子弹,能当场击毙就
绝不抓活口,以免浪费牢房。起初我只觉得这种做法实在太没人性,对于人命的
处理实在太过草率。可是真正轮到我自己去接触这种死罪犯时,却逐渐觉得,若
是要保住他们一条命,反而更加困难。除了他们本身极具危险、常常暴力拒捕的
原因外,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慢慢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那段时间里各种各样的命
案可以说大大超出了我原本的认知。比如一个大学生用斧头砍死了他的房东以及
房东的妹妹,再比如一个有钱人家的家庭教师奸杀了那家的女主人。最糟的一次,
我目睹一个男人用砖头砸死了一个小姑娘。我不想描述她的死状,但我从她的身
高可以看出,她最多不过十五岁。我用短棍把那个男人打得浑身骨折、血肉模糊、
脸上五官歪七扭八。他趴在地上大声向我求饶。我把短棍砸在他身上,拿出霰弹
枪,切成致命弹,却还不打算杀死他。我瞄准他的脚,打算打断他的四肢后,任
凭这个人渣流血致死。但一只手按下了我的枪口。我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大哥。
  「别拦着我。」我说。「你有权抓捕他,也有权击毙他,但你无权折磨他。」
  他说。于是他夺过我的霰弹枪,把子弹全部退掉,再把枪扔回给我,接着掏
出自己的手枪,冲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头上开了一枪。那人不再出声了。「你
根本没有准备好。其实抽调你这样的新兵来一线本就是个大错。」「我不觉得我
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既然他已经无力反抗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他?如果
你觉得他罪大恶极,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或是直接就地处决?你刚才的枪口可不
是照着致命部位瞄的。」「这种人,本就不配死得痛快。」我反驳道。「那么你
的行为根本就不是执法。你只是在发泄而已。一旦你习惯了把气撒在罪犯身上,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行动,也不
准再携带致命弹。什么时候你把自己磨平了,就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谈。」这是那
天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从大哥入伍之后,整个人
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变得冷峻、寡言、毫无感情。虽然我那时还不服气,但现在
我必须承认,我和他的差距实在太大。他在穿上黑衣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所
有准备。
  于是我再没有单独行动过。大哥开车载着我在街道上来回穿梭,路边聚集的
人一天比一天多,常常连马路都挤得水泄不通。我在车窗后,第一次察觉这座城
市如此混乱。工厂开在闹市区,夹杂在商店直接,其中大多仍在运作,整日冒着
白气和黑烟,不断发出捶打和沸腾的声音。「这场混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这
句话我只在心里想想,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没人能回答。或许我该感到庆
幸,毕竟在这个时候,我至少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我却只觉得空虚。时间一
久,我当初的那份热情便被清扫一空,即使亲眼目睹了残忍的作案过程,也再也
生不出火气来。我逐渐学会了按部就班地对待那些罪犯,根据需要执行抓捕或是
击毙,甚至慢慢清楚了那些人是应该装作没有看见而放掉的。于是大哥告诉我,
我的实习已经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之后他把致命弹还给我,并允许我自己去执行
任务。
  我说,无所谓,都一样。又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上级的任务,去抓一个抢
劫杀人犯。简单地说,他用短刀杀了一个当铺老板,抢了一样东西。整个过程被
店里的监控拍了下来,报案的是死者的一个远亲,至于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
  但命案就是命案,该办就要办。查凶手的身份一点都不困难。我独自带着武
器去他家搜查。当我在楼下看见他时,他也看见了我,忙从另一边的窗户跳楼逃
跑。
  我追上去,举枪对准他,从容冷淡地说了一遍该说的警告。其实我本不必警
告他,即使在这里直接一枪打死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这种时期,甚至连事后
报告都不必作。他停下来,转过身,双手举高,两眼盯着我。这是个长相普通的
中年男人,衣服又脏又旧,眼窝深陷,嘴唇肥厚。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显
得有特点。
  然而他偏偏就是个杀人犯,而且碰上了我。我见他不再反抗,反而感到失望。
  假如他试图还击拒捕,我便可以按着规矩一枪打死他,既不用白费力气把他
带回去,也不用受任何心理负担。当我给他上手铐的时候,还不免希望他会趁机
偷袭。
  但他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摆出一副顺从的姿态。忽然我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脚
步,很轻、很慢、几不可闻,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有危险在迫近。当我侧身的一
瞬间,一把短刀从我身后刺来。那是把很老旧的刀,像是切白菜用的那种,刀锋
显得很钝,还隐约有锈迹。可就是这把刀差一点从背后捅进了我的心脏。虽然我
的反应足够快,可那把刀还是割伤了我的胳膊。我掉转枪口对准偷袭者,才发现
那是一个女孩,体格瘦小,脸色苍白,眼神既坚定又狡黠,带血的刀稳稳握在手
上,对于我的枪口丝毫不显畏惧。「你做什么?」我本该在她发动第一次偷袭时
就开枪还击,可我竟然犹豫了。因此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刀。她挥刀的速度比我想
象的要快很多,但她显然太久没有吃过饱饭,刀刺过来时根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我很轻易的用枪柄打中她的手腕。短刀被击落,掉进一旁的下水道里。她已经手
无寸铁,却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直冲我扑过来,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的伤口处。
她紧紧抓着我的衣服,闭上眼睛,皱紧眉头。我看得出她费尽了全力,但牙齿的
力度根本不足以战胜我,那种痛感甚至不足以让我叫出声来。我也不知当时我是
怎么想的,既没有推开她,更没有开枪,就任凭她无力地抓着我撕咬。过了好一
阵,她反倒先认输了。她松开了我,想直视我的眼睛,但我却不敢看她。她察觉
了这一点,也不再理睬,径直走到那个男人跟前,冲我说道:「你把我们两个都
打死吧。」她的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我却听得很模糊。「她是什么
人?」
  我问那个男人。「我的女儿。」他回答。我花了好一阵才理解她的意思,回
答道:「我没有打算杀人。我只是要抓他回去。」「在这里杀,还是送回去杀,
对你们而言有区别吗?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被你们杀死,就总有一天会饿死,
你杀不杀我们,对于我们来说又有区别吗?」我一时无言以对。「你们把好人逼
成了罪犯,然后心安理得地把罪犯抓起来打死,这就是你们的工作,对吗?」
  「罪犯终究是罪犯。」「那好,你开枪吧。」她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再一
次凝视我的眼睛。我手中端着枪,却感到畏惧了。我们对峙了半晌,最终退缩的
是我。
  「你们走吧。罪犯就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让我看见。」我转过身去,
不敢再看他们,急匆匆地往回走,生怕自己改变主意。「等等!」那个女孩忽然
叫道。
  我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她走过来,把一条金闪闪的项链递给我,「这
是抢来的东西,你把它交回去吧。」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她便离开了。我昏昏沉
沉地回到总部,面对询问,支支吾吾地说犯人逃走了。但我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只是被要求写一份简单的报告交代情况。我胡编乱造了一番,最后说罪犯逃进了
狗肉巷(我将这个名字涂掉,改成荣耀巷)。上级收了这份报告,从此没有任何
回音。
  而我甚至都忘记了提起那条金项链的事,也根本没有人问过我。直到我晚上
睡前收拾衣服,那条项链掉在地上,我才重新意识到它的存在。我将那条项链抓
在手里,彻夜无眠。从那天起,我开始觉得我自己就像个笑话。过去我常常以这
身漂亮的制服为荣,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恶心。过去我尚且可以用「维护秩序、
匡扶正义」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自己,现在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却已被撕得
粉碎。
  我究竟是在做什么呢?我生来就是个废物,如今凭着家庭的一点关系,顺利
穿上了这套漂亮衣服,向着更多的废物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这就是我曾自诩
为正义的工作?
  之后几天我再没去报到过。我带上自己所有的储蓄金,跑去自己最熟悉的那
间窑子。说来奇怪,如今外面又穷又乱,唯有买卖女人的地方一如既往、甚至比
往常更加的繁盛热闹。
  「怎么今天来了?你不是在安保部队工作吗?」
  这里的老板是我的老熟人,见了我立马迎上笑脸。
  「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只管做生意,别的用不着问。」
  「你不会又偷了你大哥的钱吧?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被你大哥当众拖出来
狠揍了一顿,搞得这里的客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都不想看女人了……」
  「你他妈的到底是开窑子的开诊所的?」
  「行行行,不问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去帮你挑。」
  我把储蓄卡扔过去。
  「我的钱都在这,你按最好的挑,把钱花完为止。」
  他查了余额,笑道:「大方!」
  「等过完今天,我就要去死了。可得把我招待好,不然我做鬼可不会放过你!」
  「你可真会开玩笑。」他大笑着走了。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大美人已经靠在了我怀里,都是风情万种、千娇
百媚。她们身上的衣裙薄得像雾,白嫩的肌肤在一红一紫的轻纱下半露出来。
  她们见我不说话,便主动蹲下去解开我的裤子,一左一右凑上来舔我的鸡巴。
  她们很骚,可是我偏偏硬不起来。
  「滚出去。」
  她们连一点不满的表情都没有,比想象中的还要听话得多。老板又换了两个
进来,可我只看了一眼,便让她们滚蛋了。
  「除了婊子,还是婊子。你这里没有别的女人了吗?」
  「来这里的女人,除了婊子还能有什么?」
  「男人都不喜欢看起来像婊子的婊子,你开店开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点
吗?还不快去找个不那么婊子的来!」
  「哦,你想要这种,」他沉吟一会,「的确有一个,你可能会喜欢,不过她
今天已经让很多男人玩过了,如果你不怕脏……」
  「在这里的人,哪个不脏?」我随手掸开肩上的灰。
  「那我让她洗个澡,马上就来。」
  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来说一句话,当房门打开的时候,我怀
疑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外面的混乱是不是已经平息了。
  她走到我面前,我又花了足足五分钟才看清她的脸。
  我感觉自己见过她。
  我知道自己见过她。
  我明白自己见过她。
  她就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浑身赤裸,直盯着我的眼睛。那种眼神真的让我
不寒而栗,胳膊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即使当年大哥把我从这里拖出去打的时
候,我都没有此刻这样害怕。
  我也知道她认出了我。我想赶她走,却说不出话。
  最后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你想要怎么玩?」
  「那——你看呢?」我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回答。
  「不如把我铐起来吧。你肯定喜欢这种玩法。」
  「其实我不喜欢。」
  「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知道。」
  她哼了一声,跨坐在我大腿上,说:「随便你怎么弄吧。只要你给钱,我什
么玩法都能接受。」
  她的脸离我那么近,眼睛直视着我。我却侧过头去,不敢看她,更不敢动一
下。我的裤子都没有穿好,鸡巴还露在外面,贴着她细瘦的大腿。我俩就这么坐
着,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轻声说道:「时间到了,我该下班了。」
  「你今天不接别的客人了吗?」
  「不接了。一次接太多,就没人再找我了。」
  「你还住在那个地方吗?」
  「你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会给钱。」我不假思索便选了这个答复。
  「那行。我还住原来的地方。因为房子也卖不掉。」
  「我送你回去。」我说。
  「给钱吗?」
  「当然。」
  她没有再回话,出门去了。这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勃起了。
  我从老板那里拿回了储蓄卡,问他里面还剩多少,他报了一个数,我苦笑一
声,没说什么。
  等着她穿好衣服,我跟着她一起离开。我们一路上选人不多的小巷子走,没
有遇到什么麻烦。到了之后,她先开门进去,没有回头叫我,也没有把门关上。
  于是我跟了进去。
  她的家看起来并不算太穷,甚至比我住的地方还略大一些,只是屋里的东西
太少,剩下的东西大多太旧,即使想变卖掉也没人愿意买。
  「你还有事吗?我这里没东西可以招待你。」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我也没有考虑来了之后到底要找她说什
么。我想了好久,终于找出一个话题。
  我从怀里拿出那条金项链,放在桌子上,说:「这个对你,应该很重要。」
  她说:「这是赃物。你没有上交吗?」
  「我看过录像了,当时店里值钱的东西还有很多,为什么你爸爸只拿了这个?」
  「如果你要审讯的话,当初何必放了我们?」
  「这不是审讯。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缓缓说道:「这是妈妈的遗物。我把它卖了,价格
很低,但是没办法,因为家里没东西吃。可爸爸不愿意,要赎回来,对方不答应。」
  「所以你爸爸就杀了他?」
  「是。这没什么好说的,杀人就是杀人,就算你要打死我们,我们也没什么
可说的。」
  「就算如此,但你没有杀过人,我为什么要打死你?」我甚至都忘了她拿刀
要杀我的事。
  「因为我穷啊。还有比这更严重的罪吗?现在我至少还有可以卖的东西,再
往后我能卖的就越来越少,就会越来越穷。到那时候,我肯定犯更重的罪。所以,
你其实就该一枪打死我。」
  我无言以对,便打算岔开话题,问道:「那他呢?他现在还好吗?」
  「爸爸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但我不知道他还能在那里活多久。」
  「狗肉巷?」
  「按你们的说法,是荣耀巷。」
  「无所谓,都一样。」
  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第二天一早是从她的床上醒来的。她躺在我旁边,我
至今无法确定那天晚上我有没有跟她做什么。但这一点都不重要,有什么区别呢?
  我趁她没醒,偷偷离开了。回到家后,大哥正坐在客厅等我,看得出他一晚
没睡。
  我没理他,直接躺在了地板上。
  「我知道你想问去哪了,但别问了,我不想说。」我说。
  「我不在乎你去哪了。我管不着。你为什么不去报到我也不问了。我只问你,
上次你要抓的那个杀人犯逃跑了,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人啊?」我感觉到嘴里还带着酒气,「我把他放了。」
  「放了?」
  「对,放了。」我见他不说话,接着道,「是我的错,我根本不适合干这份
工作,给你丢脸了。你看,家法就放在那,你打死我吧。」
  「不,」他说,「这个案子我自己查过了,其实你做的没错。我不会打你。
  但是你的确不适合再做这份工作了。」
  他站起身,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卡。「这些钱你拿去,密码是你生日,你自己
决定要怎么处置。」说完他便走了。
  我拿着那张卡,陷入沉思。
  之后,我又一次去到那个窑子,她依然还在那工作。我指明要她,她进了房
间,看见我就好像不认识似的。
  「我又来了。」
  「你今天又想做什么?」
  我把卡放在桌上,说:「这里面的钱,全部给你。」我给她展示了数额,她
摇摇头,回答道:「要买我的话,用不着这么多钱。我也不接受施舍。」
  「不用误会,我既不打算买你,也不打算施舍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做一份
额外的工作。」
  「什么工作?」
  「帮我杀个人。」
  「杀谁?」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杀了我。」
  接着我把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刀刃锋利,刀身光滑——这把刀也出自大哥之
手。
  「上次把你的刀弄丢了,这把我赔给你,顺便让你用它杀了我。」
  「期限呢?」
  「随你来定。你愿意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找
你的麻烦,我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现在我已经不是安保部队的人了。你什么时
候愿意动手,就跟我说一声,我会挑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挖个坑躺进去,你只需
要在我脖子上划一刀就好了。没人会知道是谁动的手,他们只会觉得我是自杀。」
  「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等她这句提问。
  「原因也不复杂,只不过是我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混蛋。活
下去,只能害人害己。你难道不觉得我该死吗?」
  她又盯着我的眼睛看。这一次我却不害怕了,平静地回应她的注视。
  「今天,我还不想杀你。」
  「那你能不能坐我旁边来?」
  她按我说的做了。
  我挪了一下,躺下去,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她哼了一声,但没有表示拒绝。
  她的腿实在很瘦,靠上去的感觉并不算太舒服,但我却觉得很安心。
  「我能不能再提个要求?」
  「说吧。你是客人,想怎么样都可以。」
  「以后别再做这种工作了。」
  「那我就该饿死?」
  「我会帮你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至少比现在我们两个都要体面,也不会让你
饿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把我杀了。」
  「那如果我不杀你呢?」
  「那我会天天拦着你,直到你放弃为止。」
  接着我们都不说话了。我看着她的脸,这一次看得更仔细了。在审视了她的
五官后,我断言,假如她不是老像现在这样哭丧着脸,而是笑一笑,一定会像只
狐狸一样。看得久了,我发现自己的下体起了反应。假如我向她提出请求,她肯
定不会拒绝,毕竟这是她的工作。但我忍住了。我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和她做,那
会让我对自己感到恶心。
  我们就这样一直等到她下班。我再次提出要送她回家,她同意了。
  我们两个把她家里上次喝剩下的半瓶烈酒喝完了。她浑身冒汗,说要去洗澡,
接着就当着我的面把衣服脱光了。当她前脚走进浴室,我后脚就跟了进去,身上
也同样脱得一丝不挂。我们两个什么都没说,就像早有默契一样,在淋浴下面做
了一次。
  「你觉得怎么样?」她撑在墙上,臀部后翘,红着脸问我。
  「什么怎么样?」
  「那里,是不是已经很松了?」
  「没有。我觉得刚刚好。」
  之后我本打算提起退出来,却被她按住了。
  「无所谓。我已经没法怀孕了,就射在里面吧。」于是我照做了。
  晚上,我们在她的卧室里又做了一次。她的身体虽然很瘦小,但技术却很熟
练。或许是因为已经射过一次的缘故,这次我持续的时间比上次更久了。
  结束之后,我沉沉睡去。半夜忽然醒来,她却不在旁边。我四处找她,发现
她不在家。本打算出去找她,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等等。
  直到太阳升起后,她还没有出现。我打算出门找她,但刚换好衣服,她却凭
空出现在我面前。
  「你去哪里了?」
  「狗肉巷后面,给我爸送点东西。」
  「你是从哪进来的?我没看见开门。」
  「我用不着开门,要去什么地方,只要想一想就能瞬间移动到了。只不过第
二次用的时候需要等好久,一个晚上只能在家和狗肉巷之间走一个来回。不过这
个正好,爸爸现在病得很重,我可能也只有这段时间可以陪他了。」
  此后过了两个月,外面的混乱总算慢慢平息了下来,各处工厂慢慢搬迁至城
外,商店逐渐开始营业。至于她的父亲,据她所说,已经在此期间病逝了。
  我哥开的那辆车,在这场混乱中经过长时间的折腾后,留下了一身的伤痕。
  他本打算把车送进回收厂,但我在他之前把车检查了一遍,告诉他说:「上
面的都是些皮外伤,要正常驾驶还是没问题的。」
  「没必要开这样的破车。」
  「你不愿意开的话,就把它留给我吧。」
  大哥答应了。
  我又一次去了她家。此时她的气色已经比之前看起来好了很多,身材也不再
那么瘦小了,甚至看起来还有点诱人。
  晚上我们做完了该做的事后,我躺在她旁边,看着她。她看上去很疲倦,却
没有睡。我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她问。
  我想到一个笑话,说出来你肯定也会笑的,要听吗?
  她「嗯」了一声。
  「其实,」我慢慢说道,「我是个追求正义的人。」
  她没有笑。
  ……
  「嘿,醒醒,已经早上了!」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同时觉得下体痒痒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我的被
子被掀开一半,裤子也褪到膝盖处,而胡小黎正站在床上,腿上套着一双透明黑
色裤袜,并伸出一只脚轻轻踩在我裆部,还转来转去。
  「你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
  我这才发现脑袋下的枕头已经被打湿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对了,你昨晚去哪了?」
  「在医院陪着小纯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不放心。」
  「小纯?」我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我送去医院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她的脚还在我胯间摩擦着,即使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她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
的意思。当然,我倒也乐得享受。
  可忽然我察觉到不妙,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丝袜?这是哪里来的?」
  话音刚落,对面卧室响起了开门声。我立马明白了一切,正要阻止她,可是
她人已经消失了,但那条黑丝裤袜却从半空中慢悠悠飘下来,缠在我胯间挺立的
鸡巴上。
  我连忙一把将被子盖回去。嫂子路过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什么
异常,想必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只是叫我起床吃早饭。待她走后,我长舒一口
气。突然胡小黎又回来了,坐在床边,笑嘻嘻地看着我。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喜欢整我呢?」
  「因为很好玩啊。而且,你惊慌失措的表情,总比你苦大深仇的表情看起来
顺眼多了。」
  我听见自己笑出声来。
  「好了,别闹了,把这个……还回去吧。」
  「还回去?算了吧,你都已经用过了,还想让嫂子穿上吗?我一会去给她买
条新的放回去,这条你就留着吧。还有,以后别把我的枕头弄脏了。」
  「行,你的家,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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